高铁的一瓶水背后的思考

矿泉水是个产能过剩、竞争充分的行业，早已步入微利时代，而西藏5100却是业绩惊人，也就是我们喝的高铁水。

中国铁路总公司26日发布通知，全国各高铁站即日起将不再向乘坐动车组列车的旅客提供免费矿泉水，旅客饮用水改由车站、列车提供。铁路部门解释说，随着全国高铁网络的逐步建成，各车站服务设备和配套设施的进一步完善，车站和列车能够满足旅客的饮水需求，因此车站不再赠送矿泉水。

有网友说，不送矿泉水该降票价了吧?这基本属于痴心妄想——铁路部门早就说过，凭票领取的5100西藏冰川矿泉水属于免费赠送，相关费用不包含在动车组票价之内。

我记得第一次坐动车领到西藏5100时，还暗赞动车服务周到，连免费赠送的矿泉水都高端大气上档次。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喝到免费水的时候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不会去追问这瓶水的来路。然而生活经验告诉我们，天下掉馅饼的事情从来就不会有，更何况是天天往下掉馅饼——在过去的7年里，只要你出门坐动车，这瓶水就会往下掉。

天下掉下来的馅饼也有吃得不香的时候。自去年开始，西藏5100在赠送环节出现了一些问题，有的乘客能领到，有的乘客领不到;有的车站可以随便拿，有的车站却经常断货。喝惯了免费水的人们慢慢有了怨言，之前被熟视无睹的西藏5100也因此成为新闻主角。媒体深入调查发现，这瓶水的背后，故事还真不少——相关公告显示，2008年至2013年的6年间，西藏5100公司营业收入增长6倍，净利润增长40倍，年均毛利率超70%，远高于行业平均利润;中铁快运公司是西藏5100最大客户，但铁路部门的采购价比淘宝上的零售价还要高。

其实不必看这些数据，若不是太多人“见小利而忘大义”，有些事情早就该引起怀疑了。矿泉水是个产能过剩、竞争充分的行业，早已步入微利时代，全行业平均毛利率不足20%。很多矿泉水品牌都在为不被市场淘汰而苦苦挣扎，而超市里几乎无人问津的西藏5100却是业绩惊人，若不是背靠铁路这颗大树，它怎么可能做得到一骑绝尘?27日高铁不再免费赠水的消息传出，西藏5100股份在香港股市应声下跌12.7%，足见其命脉全系于铁路这个超级客户。高铁列车一年发送旅客超过8亿人次，而有的年份西藏5100公司生产的矿泉水90%都卖给了铁路，想想看这是多大的订单?

铁路部门一直声称高铁免费赠送西藏5100只是一个服务项目和营销手段，此言十分可疑。企业短期内免费向消费者提供产品或服务是可以做到的，比如一些打车软件在开疆拓土时期就曾不惜血本补贴乘客，不花钱打车也有可能，但人人皆知这样的好事不会长久。此前铁老大一再宣称客运部分在亏本经营，实际上铁路总公司是也债台高筑，一个高负债、常年靠财政巨额补贴度日的国企，却七年如一日免费向乘客赠送矿泉水，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做法实在过于偏离正常人的思维。

一个向政府要补贴的国有大型企业，它的任何支出都可以看做全民承担，它的所有负债实际上也是全民消化。即便矿泉水不计入票价，终归不是矿泉水公司免费提供，自然要消耗铁路总公司的运营成本，那么这项成本最终将由谁埋单，就一目了然。至为关键的问题是，铁路方面从未公开采历年来采购矿泉水的招投标信息，人们不明白铁路部门为何一定要选择西藏5100这样一个市场价位高端的矿泉水品牌作为“营销手段”，且多年不变。一般来说，大宗交易的采购价格高于市场上的零售价格，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没有竞争对手参与竞价;其二，溢价部分实际上是关系成本，被用于非正常的利益输送，说白了就是有人居中吃回扣。

高铁7年免费赠水，西藏5100公司自然是赚了个盆满钵满;铁路方面看似赔本赚吆喝，但既然本钱由纳税人承担，也就无所谓亏损，只怕某些人还借此中饱私囊;高铁乘客貌似白喝了几年矿泉水，但为此支付的巨大隐性成本恐难以计数。一瓶小小的矿泉水可谓见微知著，它折射的恰恰是整个铁路系统的痼疾，离人们所期待的信息透明、公平竞争、服务高效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有未经证实的消息称，铁路部门和西藏5100公司新一轮谈判失败，因此双方长达7年的蜜月期宣告结束。这可能让喝惯了免费矿泉水的高铁乘客有些失落，但喝不喝得到免费矿泉水只是个小问题，列车上烧开的自来水未必不如西藏5100有营养，重要的是，这瓶免费水曾经养肥了哪些人——这个秘密不应随着西藏5100的停供而石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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